第四十七章 小莲

小莲是个26岁个子娇小白皙丰腴的小少妇，只要她自己不说，没有谁能看出来她已婚已育有个五岁的儿子。这个单眼皮大眼睛美女，眼睛亮晶晶乌溜溜，秀丽的鹅蛋脸白净光洁，鼻子小巧精致，小嘴红润有光泽。娇小可人的身段玲珑有致，堪堪处在增一分则显胖的珠圆玉润阶段，可谓紧绷绷劲韧十足，好上钟自不待言。


小莲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妈妈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她长大。她老公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爸爸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在当下这个离婚率远远高过于结婚率的时代，单亲爸爸单亲妈妈原不足道，是十分普遍的社会现象。奇异处就在于，小莲的妈妈带着小莲嫁给小莲未来老公的爸爸，组成了一个复杂的组合家庭。更为奇特的是，当时小莲年芳十八俏丽佳人一枝花，未来老公，也就是继父的儿子刚好二十英俊挺拔。老俩口阅尽红尘沧桑的老辣眼光猛然一瞧，不由自主相互对视一眼，心头皆是怦然一跳，不动声色地忙活开了。


小莲去菜园摘菜，爸爸粗声大气喊儿子:臭小子还不去跟妹妹帮忙！


臭小子有事上街，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匆忙出来大喊女儿:快让哥哥带你一起上街！


臭小子无所事事骑着自行车在宽阔的门前东遛西转，爸爸看见了怒斥:只知道自己玩，也不知道带上妹妹！妈妈则在那边积极怂恿女儿:快跟哥哥一起去玩！


老两口一唱一和，极力撮合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妹产生感情组成家庭，亲上加亲。


二十岁英俊的哥哥踩着自行车带着十八岁俏丽的妹妹。时当四月末五月初不冷不热的好时节，一天明净如洗被山带河，草木葱茏山水清清。哥哥踩着自行车在前面迎着风呼呼地跑，明朗的声音大喊着:快跑，追上来坐后面，追不上来是笨蛋！妹妹在后面清甜地咯咯笑着跑着追着，长发飞舞，裙裾飞扬，娇喘吁吁追上来清亮地喊一嗓子:我要跳上来啦！侧身奋然一跃，不期用力过猛娇柔的身躯整个跃过自行车后座，翻倒在青青麦草地。哥哥闻声脚下放慢速度，却不见车后座载重，猛一回头，看着空荡荡自行车后座，顿时哑然失色:人呢？停下车四处张望，遍野青草麦浪随风起伏波涛翻涌，视野空空不见人影。正自纳罕，忽然发现妹妹翻倒在地头绵密的麦浪中，骤然放声大笑地推开自行车去拉扯妹妹。妹妹哎哟哎哟地咯咯笑得爬不起来，哥哥朗声大笑一个踉跄扑倒在一起……


麦浪翻滚，沉沉浮浮，漫天霞光之中，一声吃疼的嘤咛，刺破了处子之身。暮色残阳，红艳艳的晚霞乍然铺满天际，霎时如红纱帐笼罩了无边无际的青青麦草地，淹没了一对重叠欢喜的身影。


他们都感觉到了这是两位老人的刻意安排，这种刻意安排在他们年轻的心底种下了爱情的种子。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期盼的一切都发生了。爸爸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妈妈喜不自胜美滋滋地提前幻想着生下的宝宝该喊我奶奶还是姥姥呢？从此以后，今生此世，于小莲，继父也是公公，婆婆就是亲妈；于臭小子，后妈是岳母，岳母即后妈；于未来宝宝，奶奶姥姥同一人。一家人再结姻亲，亲上加亲，相当于一对父子娶了一对母女。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喜事一桩，谁听了都是笑眯眯替这一家人高兴。


此事与发廊有何关联？当然有关系，否则兀然插入一个毫不相干的章节，又没有任何交代，大约我精神错乱要进精神病院了。


有句话叫:人最难了解的就是自己。也许就连小莲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欲望之强烈乃至她年轻如狼似虎的老公望而生畏。少女沉睡懵懂的欲望一旦被唤醒，变得越来越蛊惑人心，如吞食兽般永远饥渴得不到满足。她外表清纯含羞带怯，内在骚动热情似火，寻常女子被动享受，她截然相反骑马上阵。她说，男人搞她没感觉，非要她搞男人她才容易到高潮。


是以，臭小子婚前生龙活虎，英气勃勃，婚后没多久熬成了黑瘦的人干。小莲婚前身姿轻盈苗条单薄，婚后白皙丰腴肥嫩多汁。每晚临睡前必须要接连两次才能满足，每次都是她亲自冲锋陷阵，臭小子就如一个娇弱的小女人直挺挺躺着任其摆布。有时半夜臭小子呼呼大睡，小莲兴致昂昂骚动不安，白嫩的小手在被褥里偷偷给他摸撅，摸成巍巍乎擎天一柱，黑暗中闭着眼睛自己爬上去吭哧吭哧哼哼唧唧蠕动，硬生生把臭小子折腾醒。两个人雨天撑伞进山采蘑菇，大山苍莽林木葱茏，细雨绵绵纷纷洒洒，天地间濡湿成一片。此情此景，小莲兀然来了兴致，那双明亮的丹凤眼闪烁着火辣辣勾魂的光芒，臭小子亦觉得湿漉漉颇有野趣，看着眼前一团火也似的软娇娘，不禁心中大动，随即伞一丢，茫茫雨幕中两个燃烧的人专心致志探讨起了阴阳之术。飘飘扬扬的雨丝成为他们的伴奏曲，点点滴滴的雨珠更添一丝交融情趣，不知是汗还是雨，浑然忘我与天地间融成一片。


蘑菇没采多少回来，人却淋成落汤鸡，两个人仍然笑嘻嘻。


如此没过多少日子，臭小子从一个白胖英挺的男人变成了一个消瘦的人干。小莲除了经期能消停老实几天，余下夜夜如此，恨不能经期都要浴血奋战。臭小子终于吃不消了，苦不堪言有苦无处说，脚底抹油逃跑了，跟熟悉的人一起出去打工搞装修。房事虽好，也要适度。所谓精尽人亡，宁不惶恐哉！


浴火焚身一夜不能歇的小莲骤然空旷下来，古代人苦守贞洁的老窠臼是扭曲灭人欲的老观念。在物质文明如此发达，性观念如此开放的当下，年纪轻轻的小莲如何受得？


白胖小子生下来后，老两口终日抱在怀里不撒手，宝儿乖的竟日捧在手心，除了喂奶根本就轮不到小莲插手的份。孩子不到一岁，小莲欲火熊熊燃烧，翻翻滚滚不自在，成日价心里一团火滚烫灼人，脸蛋烧得红扑扑。老公长期不在家，即或天天在家也不能使她饕餮打饱嗝。久旷空荡，肌肤焦渴，难耐寂寞，长夜漫漫，何其难熬。有时，夜深人静，便幻想着能突然闯进来一个威猛粗壮的汉子，狂风暴雨般强奸蹂躏自己一番放肆地扬长而去。纤纤玉指怎敌雄性强壮饱满鼓胀的填充，肌肤与肌肤的碰撞强如独自一人的空洞失落。


小莲对父母交代一句:我出去打工。便出来了。


与老公在不同的城市，她是鱼儿入了水，鸟儿飞上天，放飞自我精神大振，自由飞翔身心通泰。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她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直似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一天接客浩浩荡荡几十人，或上或下随心所欲，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打着饱嗝沉沉入睡，大大的满足了她索取无度的饥渴心理。有时也会吃撑，小脸撑绿……


她戴不戴套接客皆可，戴套的客人她便戴套，不戴套的客人她亦可以不戴套。穿着小短裙仰靠沙发，箕踞而坐，并非她轻视傲慢谁，一则如此姿态正对大门，进来的客人第一眼就能看见她大张两腿只露底裤的一片饱满雪白，方便客人点她，以此增加上钟率多赚钱；二则不戴套接客，无论如何清洗一时之间都无法洗净残留体内深处的精液，加之接客频仍，体内深处涌流不尽各色男人精液，这便使得下体湿淋淋腥臊难闻，以此敞开散气。


混迹风月场五年时光，26岁的小莲仍然拥有一张18岁的娇俏容颜，好上钟客人喜欢点自不待言。至于她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无人知道，姑娘们只听她自己说过一次，她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出租，而这套房子她老公毫不知情。她经常在她老公面前装穷，不敢教他知道她有钱与她天天接海量客的真实职业，更加不敢教她老公知道她有个不同于常人的巨鲸胃口。每当他老公工程完工回家她也回家，她老公出门接工程她也出门赚钱，各奔东西。


五年来相安无事，她老公不知道自己老婆在市里有套房子出租，也不知道老婆与风月场有染，一直被深深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当然，这也表明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她老公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更不会想到自己老婆会去做那低贱下作的事。从这一基本事实上说，他本性单纯。


大概夫妻就是，各自保守各自的秘密，不是分崩离析，便是貌合神离。而王子与公主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因为没有续集。

第四十八章 傻乎乎的小胖子

一 两个女人一台戏

小胖子有名字，因为她体胖肚大老板娘喜欢喊她小胖子，于是姑娘们都跟着这么喊，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的真实姓名。


小胖子时年26岁，又矮又胖肚大如球鼓鼓囊囊囊硬邦邦，走起路来腆个大肚子像怀胎十月没生。她皮肤很白，粗糙的白，但并没有传说中的一白遮三丑，因其五官瘪塌塌，说话叫喳喳，走路踢踏踏，说一句话眼睛骨碌碌一转迅速地左右看一眼，怪模怪样几乎无人点她。有时，老板娘见姑娘们穿梭般上钟忙个不停，一个接一个陀螺般旋转，忙得抽不出空坐下来歇口气喝口水，独独小胖子孤零零一人一个钟没上，记账本上她的名字后面一片雪白空荡荡，来了熟人便极力推荐小胖子。客人乍然一瞧老板娘着意推荐给自己的妹子又矮又胖，长得又不上相，不双不安分的眼睛滴溜溜乱转，顿时蹙眉撇嘴，根本不在乎别人自尊心地长长“噫”一声，毫不委婉地大声说:算了，老子肚子本来就大，再加上她肚子也大，搞都搞不拢，对也他妈对不上，我还是再等等！


这家店的姑娘们每天最少也要接三四十个客，即或生意差到惨不忍睹一天也能接一二十个客。然而生意无论好坏，小胖子一天最多只能接四五个，有时一天只能做零星两三个，可以说惨兮兮少得可怜羞于启齿，与店里一众妹子相比简直是霄壤之别，做妹子做到这份上基本上可以隐退江湖另寻他路。试想这种情况:当轮到你的钟，络绎不绝的客人都不要你，一整天都是你的钟，一整天你都在站起来与坐下去之间活动，每一次站起来都被客人连连摇头拒绝而点了其他妹子。如此情势之下，赚不到钱的同时，最为可怕的是自信心遭受空前的打击，妹子都会沮丧地改弦更张，或洗手不干重新换一份堂堂正正的工作，或生意不好整柜台减肥锻炼穿美美衣裳。小胖子不然，依然故我，哪怕一天不开张一个钟不上，抑或一天只上寥寥一个钟，她仍然蹦跶得很欢快。何以如此？道理很简单，也是大多数不好上钟妹子的共同心声:做小姐做习惯了，除了做小姐不知道做什么好，混迹风月场捡漏也比做正经工作强。


客人都不要她，推都推不上，说她肚子太大了不好搞。五十余富态的老板娘与姑娘们坐一起，满脸无奈地说，她嘴巴嫌人得很，和她做的客人都跟我说她嘴巴嫌人，不喜欢她，以后没妹子都不要她。


骤闻此言，嗡哄一声，举店姑娘哗然炸开了。


一个妹子皱着眉头开口:我们吵架说的话她都跟客人说，今天谁跟谁吵架了，为什么吵架；昨天谁跟谁吵架了，为什么吵架，说得详详细细，搞得客人能说出我们每个人说出的话，你说气不气人！


一个妹子立即附和气愤填膺:把店里不能说的隐私都告诉客人，我们每个人每天接客多少客人都知道，谁做得最多谁做的最少居然都跟客人说！客人扯皮砸店打架没有她不说的！


一个妹子愤恨接话:说那些就算了，把我们店里每个妹子的真实情况都讲客人听，谁多大了，哪里人，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离没离婚，家里都有哪些人，曾经发生过哪些事。你说是不是神经病，这些都跟客人说，跟客人又不熟，见一个说一个！像他妈傻逼！


我都知道。老板娘眉头紧锁，阴沉着圆润的胖脸说，我说了她的，她管不住那张嘴，看见人不管是谁，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更不管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只顾她自己一张嘴吧啦吧啦说得痰喷别人一脸。说她傻她又不傻，说她不傻又傻乎乎的。没办法，我看她还算听我的话，不好上钟人倒勤快颠进颠出帮我记钟。随她，赚多赚少是她的事。


小胖子离异，一儿一女随男方。现任老公是她之前一起上班地方一个妹子的亲弟弟，也就是说，她一起卖淫的妹子把她介绍给自己亲弟弟做媳妇。这个故事的奇异处就在这里，否则单单小胖子嘴不把风一事倒不足以为她单独开一章节，她单调的风月经历亦没有可读性。姐姐从事卖淫行业，把一起卖淫的妹子介绍给自己亲弟弟做媳妇，事情顺风顺水很快成婚组织成一个新的家庭。昔日一起双飞侍客的好姐妹，今时在自己亲手牵线搭桥下更亲一层成为自己亲弟媳，弟弟成了两个人最深最亲的纽带，姐姐也从好姐妹摇身一变成了小胖子事实上的姑子。姑子弟媳俩人口风一致，把见不得人的职业都瞒着男的，瞒得死死的，互相打掩护。姐姐与弟弟说，这是个好女孩。小胖子坦坦荡荡与男人说，我在风月场做管理，管理妹子。为了将戏演得更真实更圆满，小胖子无所畏惧地带老公与老板娘夫妇一起吃饭。席间，五十余人生沧海的老板娘夫妇谈笑如风，对小胖子管理妹子的独到之处赞不绝口。男人乐呵呵吃喝应酬着，客气地说小胖子就靠你们多多关照了。如此一来，又因为是自己亲姐姐介绍担保，男人深信不疑。


说起来，这个男人，当真被自己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女人卖了帮她们数钞票都不知道，被她们哄得晕头转向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事，哪个男人又能保持清醒明白的头脑？自己亲姐姐的话也怀疑，自己亲姐姐给自己介绍老婆还疑神疑鬼，岂非咄咄怪事！这个姐姐也是神奇，滑天下之大稽，将一起上班不戴套接客的妹子介绍给自己亲弟弟做老婆，当自己的弟媳妇，岂不荒谬怪诞！惟其如此，不难看出，一方面她对弟弟是真的关心，切切期盼弟弟成个家有个温暖的港湾；另一方面，足见其愚昧无知，不仅将女子卖淫看成一桩极其寻常的职业，且认为不戴套接客是稀疏平常毫不足怪的事。她并不认为不戴套接客会传染可怕的性病，有些性病令人闻之色变贻害终生，她对弟弟的关心与爱有可能是害，而这害一旦成为事实悔之晚矣。由此可见，她的风月经历决然不浅，已被深深的污染弥足深陷。


认真想来，这里面还隐藏一个不易觉察的客观因素:弟弟不好找媳妇。否则，她何以会把自己一起卖淫不戴套接客的姐妹介绍给自己亲弟弟？她再如何颟顸觉得卖淫不足为奇，也该知道风月女子与良家女子的区别。若果真觉得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可以一视同仁，那为何将小胖子的职业深深隐瞒死死捂住不敢坦然相告？种种迹象表明，她是知道两者之间存在本质区别的。或许她想的是:强如没有女人，好过单身终老。这是一种血亲亲人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举，不能说她有错，也不能完全说她对，错对只在所站立场不同，考虑不周另当别论。


原来弟弟离异，大小胖子八岁，有个几岁大的儿子带在身边，他属于一个小小包工头。如此看来，就实而论，委实不大好找人，高不成低不就，寻常小姑娘不会嫁给他，嫌他有个拖油瓶。倘若不是有足够的财力支撑往后余生风雨岁月，他都很难找到一个满意的对象，不是他嫌别人有个拖油瓶，就是别人嫌他有个拖油瓶。此时，小胖子的出现正当其时，离异一儿一女都随男方，她独自一人轻松无牵挂。在姐姐热心牵线下，俩人可谓一拍即合。


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令人匪夷所思，两个人半夜吵架，小胖子气冲冲跑到客厅沙发睡觉，男人急匆匆跑出来抱她，边抱边笑骂:小婊子！小贱货！小逼！还跟老子翘气！小胖子则气鼓鼓地挣扎反抗叫骂:你妈逼！你个婊子！这便是他们的日常，这便是他们的交流方式，令人大跌眼镜不知如何评说。姐妹们听她绘声绘色陶醉陈说，也是人人满脸讶然失色，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小胖子在她们老家有个混社会的老情人，每次回老家老情人都会开车接她。姐姐不高兴，沉着脸说:你不能找情人。言外之意:你可以卖我不怪你，也不让我弟知道，那是赚钱是工作。但你不能找情人，找情人就是背叛我弟。哪知小胖子想也不想立即瞪眼反驳:你还不是找情人！你找情人我为什么不能找情人！气得姐姐干瞪眼说不出一句话，又不敢告诉弟弟。


大约姐姐就是看中小胖子傻乎乎的一面才把她介绍给自己亲弟弟当媳妇，因为女人做老婆不需要太聪明，太聪明的弟弟管不住。但她没想到小胖子傻得出乎意料，傻得难以置信。

二 草原姑娘

九十月清风微凉螃蟹大上市的丰收季节，店里来了一个已婚28岁的草原姑娘，家里有成群的绵羊。碧蓝的天空下，一个身姿矫健的姑娘骑一匹骏马隆隆奔驰在广袤的大草原奔马圈羊。马蹄飞扬，草皮激溅，一片白茫茫绵羊徐徐聚拢如天边飘浮的白云，其景壮观之至，令人心向往之。这在她们是司空见惯，就如南方的放牛郎一样寻常，然而在南方楚地的一家红灯小店，兀然来了一个会骑马放羊的草原姑娘，举店妹子颇感新奇。


草原姑娘五官秀丽，肌肤黧黑紧实，与其他妹子一样做完一个生意进卫生间清洗一次。她说，是看见她们都洗她才洗的，在她们草原半年能洗一次都很罕见，基本上都是一年洗一次澡。夫妻间夜晚睡觉做那事也素常不洗，没有人洗，日日如此亦不觉有何不适有何不妥。


姑娘们听得目瞪口呆，纷纷惊讶愕然相问:不洗怎么睡觉？


草原姑娘露出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粲然一笑:就那样睡，也没感觉哪里不对。


霎时之间，这些打小生活在南方青山绿水间的姑娘们蓦然惊呆了。从小被父母严厉教育不洗手不许吃饭，不洗手吃饭不是被吼骂就是被打手心，如何能想象一年洗一次澡的骇人听闻经历？尤其是夫妻间做完那事也是素来不清洗，简直匪夷所思！她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草原姑娘，仿佛她是外星人，来自另外一个星球，与自己不是同一个物种。


草原姑娘含笑说，在她们那里，媳妇偷人男人知道了就会杀人，她的事要是老公知道了就会杀了她。这在她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姑娘们惊愕愣怔地张大嘴巴，吓得脸色青白说不出话。


草原姑娘在南方第一次吃螃蟹，便惊呼一定要带回家给家人都尝尝这奇特的南方风味，并兴奋地表示一定把草原特产奶酪带来给老板娘与姐妹们也尝尝大草原风味。


出问题了！


她把螃蟹带回草原给家人尝了个新鲜，然后的确也把大草原特产奶酪带到南方小店。但是，在举店老板娘与姑娘们都品尝过奶酪之后，她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向每个人收钱，每人一盒，一盒她收二十块。所谓带特产别人吃，就没有收钱的道理，此前她也没有说需要给钱。倘若送特产涉及金钱利益，就该提前说明价格及特产特性，问清楚对方出钱购买的意愿几何。她把这些关键环节都省略掉了。最主要的是，她来了之后举店一人分发一盒，一俟她们品尝过后再说钱的事。用一句通俗的话说:这就有点恶心了。所有人都给了她二十块钱，但没有一个心里痛快，不是在乎二十块钱觉得贵，而是有一种莫名的被欺骗被愚弄感，强制消费。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举店都说奶酪腥，非常腥，腥得吃不下去，吃不惯。众口一词:不好吃。


一个小小的举动，一举将举店得罪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人与她说话，每个人都冷冰冰。强制消费，先斩后奏，大失人心，自然自食其果。


草原姑娘机敏之极，立即感到风向不对，也许是她们大草原远隔千山万水风俗习惯与中原千差万别，她立马入乡随俗风风火火投入中原风习当中。帮姐妹们跑腿买东西不在话下，帮每个人茶杯续茶勤恳无话，帮老板娘打扫卫生楼上楼下，帮老板娘倾倒垃圾诸般残渣。


渐渐的，她的勤劳细心赢得所有人的好感，再次回归大草原也会带些土特产送给举店老板娘与姑娘们细细品味，绝口不提钱的事。谁要跟她提钱，她还跟你翻脸。但她依然勤勤恳恳扫地打扫卫生，排到谁的钟不方便出门买东西，她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帮忙跑腿。


至此，她带奶酪来收钱的事被举店老板娘与姑娘们忘得一干二净，又与刚开始她来时一样对她真心。大家都很喜欢她了。


此时，小胖子依然在作妖。她每日不好上钟，及至轮到她的钟她也上不了客人点了其他妹子。她便专业帮老板娘记账，当真像个管理妹子的管理者。只是爱大呼小叫，呼来喝去，指手画脚，嗑瓜子满地乱扔，洒得遍地开花。


每当地上狼藉一片，草原姑娘不声不响起身去后面拿来撮箕扫把，将地上扫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默默地倒在门外的垃圾桶，又默默地进来将撮箕扫把复归原位，她再静悄悄地坐下来。然则，草原姑娘刚刚把满地垃圾打扫干净，小胖子便翘着肥白的短腿磕瓜子，瓜子壳漫天飞扬，大声吆喝厉声呵斥草原姑娘，飞快地点着地面说:这这这这这，都给我扫干净！这就是你扫的地，这点事做不好还想赚钱？以后扫不干净地就别来上班了！利落快捷声色俱厉，仿佛她就是老板娘，她有生杀予夺大权。往往此刻，草原姑娘闻言急匆匆去后面拿撮箕扫把到前面来清理打扫，默默无声，毫无怨言。


小胖子磕完瓜子轻松地拍拍肥白的胖手，悠然站起身抖抖宽大的裙摆，突然猛一跺脚，冲草原姑娘又是一身尖厉怒喝:这里还有一个瓜子壳看不见，眼瞎了？赶快给我扫走！我看你是不想来上班了！


草原姑娘惶恐不安地慌忙起身去找撮箕和扫把过来扫地，唯唯诺诺嘴里忙不迭地说:哦哦哦，我来扫，我来扫。


哎呀，你眼瞎了！扫到我脚了！小胖子腾地跳起来怪叫着。


对不起！对不起！一点灰，没有扫到脚，我小心点。草原姑娘低头扫地低声解释，卑微之态令人不忍。


小胖子得意洋洋噔噔噔去了卫生间，立即噔噔噔风风火火出了卫生间，一阵风卷到刚倒完垃圾进门的草原姑娘面前凶恶地嘶声大喊:卫生间垃圾篓堆满了还不倒！你是不是不想来上班了？其声之大，震荡举店。


草原姑娘一句话不说，慌乱地放下手中的撮箕扫把，急惶惶往里奔去。片刻之间，草原姑娘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倒干净了，现在是个空的，你可以去上厕所了。


小胖子挺挺胸欣然一笑:这还差不多，以后机灵点，别什么都要我说。昂首挺胸向里走去，兀然与出来的老板娘迎面相撞，小胖子立即堆积满脸巴结讨好的笑容:我替你教训她，我把她整老实。你玩你的，店子放心交给我。


老板娘老眼一闪，笑了笑没说话，走到前面来与姑娘们坐一起，默然半晌，骤然噗嗤一笑，没有前奏亦无后缀地说了句:神经病！


姑娘们都知道老板娘在骂谁，在小胖子颐指气使狐假虎威时，她们恼怒地瞪着小胖子。小胖子浑然不觉津津有味，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话说回来，草原姑娘真的畏惧她吗？真的恐惧若此吗？她就是要用那样一种示弱的方式，让所有人见证小胖子有多么鄙薄可笑，从而让旁观者对自己产生怜悯之心。这便是兵法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战便使小胖子尽失举店人心。草原姑娘卑微屈膝若此，根源皆在于此也。看似卑躬屈膝，实则技高一筹，以不变应万变，四两拔千斤地反败为胜。论洞察之能，大局之明，小胖子显然愚不可及。


大年二十九那天，转天便是大年三十除夕夜，有的妹子急匆匆回家过年团圆去了，有的妹子不回家过年打算春节留下来赚钱，陡然来姨妈唉声叹气不得不休息。便是如此，大年二十九这一天，店里空荡荡只剩下小胖子孤零零一人守店。此时此刻临近大年三十的风月市场，已没有多少地方开门营业，娱乐的男人几无选择。小胖子赚钱的大好时机骤然降临，来的客人只有她只能是她没有别人别无选择，换一家冷清清吃闭门羹。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大下午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小胖子接连做了四个。便在此时，小胖子蓦然怒了，老子他妈不搞了！她们都在休息凭什么老子一个人搞？她们不接客凭什么老子要接客？老子凭什么要做这种吃亏的事？她们都休息老子也要休息！说完不等老板娘反应过来，她晃着胖短腿跑不见影了，回去陪她那个天天把“小婊子、小逼”当爱称的包工头老公去了。


别的妹子是求之不得没有人与自己竞争只有自己一人赚钱的大好机会，她却生生错过平素做梦也梦不到的赚钱大时机。聪明乎？愚蠢乎？诚然就是一种毫无心机的愚蠢。


小胖子属于一种没有心机的坏，真正有心机的坏是笑里藏刀深藏不露。没有心机的坏没有大恶只有明显的小坏，但着实令人厌烦。

第四十九章 贾哥

一 以权谋私

夏日炎炎，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天地间热烘烘灼浪一片。


下午的辰光，玻璃门禁闭的红灯小店，里面空调冷气悠悠如凉爽春秋。


此刻，店里仅有老板娘与一个妹子坐在里面，其他妹子还没到位。


便在此时，一个肥胖黝黑的大肚子男人哗地推门而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不惑之年娇小玲珑的老板娘见状，立即满脸堆笑匆匆迎上去，比当日天气还要热情似火地说:贾哥，这么热的天怎么过来了？


被老板娘称为贾哥的黝黑胖子一屁股重重地摔进里间一张单人沙发，喘着粗气高声问一句:路过进来看看，这段时间还好吧？语气颇似领导视察，又透出一种无处不在的优越感，似乎他的到来老板娘就该感恩戴德。


一身飘逸纱裙的老板娘满脸含笑，轻盈地坐进贾哥一案之隔的单人沙发，笑吟吟地说:得贾哥照拂，店子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贾哥若无其事地打着官腔。


老板娘对店里唯一一个妹子脆亮大喊:吴莱，快去旁边商店帮我买瓶冰饮料！


妹子吴莱一身碎花连衣裙花蝴蝶般飘出门，片刻之间花蝴蝶又飘回来，买回一瓶冰镇饮料，曼妙身姿飘飘悠悠走到贾哥与老板娘面前，抬起细柔胳膊将手中那瓶冒着冰雾水汽的饮料温柔地放在二人之间的桌案，一声不响坐回沙发。


自吴莱起身出门买饮料，到吴莱进门走到案前放饮料，贾哥眼睛直勾勾不错眼珠盯着吴莱看。直到此时，见吴莱坐到他对面不远处的沙发，安静乖巧得不像风尘中人，迷茫困惑之际，粗重的声音不禁脱口而出:她是房东的女儿？


见事极快的老板娘早从他痴呆的神情看出神妙，灿烂一笑，顺水推舟地低声说:我店里新来的妹子，贾哥今天要不要玩玩？


贾哥的眯缝细眼骤然闪烁精光，视线丝毫没有离开吴莱身影，此时兀然醒悟过来般猛一拍案，粗哑地说:我还有事！一言未落，霍然起身，顺手拿起案上老板娘着意为他准备的冰饮料，抬腿大步往热浪翻滚的门外走去。


娇小的老板娘倏忽飘然起身，一溜碎步紧追其后，就在贾哥哗啦推开玻璃门一脚跨出门槛之际，追在后面的老板娘悄无声息往他肥厚的掌心塞进一盒精品香烟。贾哥紧紧捏着手心的一盒精品香烟，一头扎进滚滚热浪头也没回地去了。


中夜时分，老板娘接到一个电话，放下手机便安排吴莱去附近一家酒店陪一个客人过夜。


吴莱下意识地问:谁呀？


老板娘笑着淡淡地说:就是下午来过的贾哥。


吴莱顿感事情没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从下午他坐店里与老板娘交流对答的话语来看，这个贾哥绝非寻常客人，似乎老板娘对他有所求，他似乎对老板娘有着某种威慑性。想到此处，吴莱便多问了一句:他是什么人？


老板娘看着吴莱意味深长地一笑:一个辅……话到此处，戛然打住，然后对着吴莱眨眨眼说:他给钱你就拿着，不给回来我给，我还有事求他。


瞬息之间，吴莱心领神会，清脆利落说句:懂了。便起身没入热烘烘的夜幕。


下午贾哥来店里时，吴莱就看他不顺眼了，那气势那做派就教人看不惯，威势赫赫盛气凌人，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仿佛他能运转乾坤颠倒黑白，他能呼风唤雨决人生死。这般市井之徒混入国家队伍狐假虎威，泱泱华夏，昭昭日月，蠹虫蛀蚀，岂不可悲！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诚为可叹！想到此处，吴莱冷哼一声，他若敢对我颐指气使高高在上，敢对我显露一丝一毫的傲慢之态，我他妈转身就走不伺候。老板娘怕他老子才不怕他，老板娘有事求他我可没什么好求他的，胆敢对我呼来喝去给他个冷脸房门都不进直接走。敢说我卖淫，你还嫖娼呢！


一路思绪翻滚，吴莱香汗淋漓飘然走到了老板娘告诉她的酒店房门口，抬起柔臂咚咚敲响了房门，心下已然做足准备:只要他开门一脸倨傲颐指气使绝不进去，回头便走，甩他一脸尴尬难堪，留他一人独守空房。


房门哗啦由里荡开，门里一个肥胖黝黑的男人满脸荡漾着谄媚的笑容，细长狡黠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光彩，肥胖笨拙的身躯快捷地侧身一让，粗哑的嗓音热情地说:快进来，外面热，空调我都开好了。


站门口的吴莱显然一愣，开门的黝黑胖子的表现大大出乎她意料，与白日在店里看见的形象大相径庭。吴莱一时懵懂了，竟不知是进是退好。便在这犹疑间，一股凉丝丝的风徐徐迎面吹来，吴莱顿感浑身清凉神清气爽，加以门里的肥胖男人殷殷期盼的目光炯炯发亮，吴莱不由自主地飘然进去了。


“砰”房门在身后轻轻关闭，倏忽之间，吴莱沐浴在凉如秋水的清爽洁净房间。不及转身，贾哥弯下粗笨的肥硕腰身拿起酒店房间专用一次性纸拖鞋，殷勤地递给刚刚坐下来的吴莱脚边，轻声喘息着说:换拖鞋舒服点。


吴莱弯下细柔的腰身正要脱下高跟凉鞋换酒店一次性纸拖鞋，不期然贾哥蹲在她脚前气喘吁吁阻拦:我来，你别动，我帮你换。说着手脚麻利地帮吴莱又是脱又是穿。


凉悠悠的空调环境下，贾哥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低头埋首专心致志，做得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吴莱目瞪口呆地任其摆布，她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以至于这个白天在老板娘面前目中无人的人，夜晚在自己面前卑微得犹是唯命是从的奴仆。此番情形之下，吴莱不免有些迷惑恍惚，一个人的人性大逆转竟是如此之快，宁不令人心惊哉！饶是如此，她仍然对他无法产生好感，并不因为从进门伊始他关怀备至而有丝毫感动，心头满满充斥的是不可思议。


一次性纸拖鞋穿好后，吴莱盈盈起来说:我要洗澡。


便在此时，业已站起身的肥胖贾哥微微弯腰，抬头笑脸吟吟小心翼翼地说:一起洗？


骤然之间，吴莱没来由地感到厌恶，俏丽的面容满含不悦:我不喜欢。


好好好，你自己洗，你洗完我再洗。贾哥笑嘻嘻乐呵呵地无事不依顺吴莱。


在戴套与不戴套之间又起了小小的争执，贾哥要不戴套，他愁眉苦脸地说最不喜欢戴套从来不戴套。吴莱听说他从来不戴套厌恶自心底腾腾升起，毫不客气硬邦邦一句，不戴套我走。贾哥霎时慌乱了，忙不迭说我戴我戴，你喜欢戴我就喜欢戴。


事后贾哥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找吴莱聊天，问吴莱多大，吴莱没兴致跟他聊天，干巴巴地说二十五。不料黑暗中紧紧抱着吴莱的贾哥沉重缓慢地叹息了一声，唏嘘感慨不已，说出一段石破天惊的话:太小了，真的太小了。我比你大太多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我看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像别人那样就想找你睡一觉？不是的，我想你做我女朋友，就是我比你大太多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的年龄？


你多大？黑暗中背对贾哥又被贾哥死死抱在怀里的吴莱显然惊讶了。


54。贾哥又是一声满含忧虑的深深叹息，接着低沉而诚恳地说，你要是愿意不嫌我年纪大，我们可以结婚，我的房子就在这里，马上拆迁，你要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你去看，你也可以住我家不用租房子。我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就想老来找个伴。实话实说我没存款，平时吊儿郎当放浪形骸有一个用一个，但市中心的房子还算值钱可以留给你，没人跟你争。你只要能照顾我，我就把房子给你。你不知道，有回我在家发烧，想喝口水都爬不起来。那时我突然醒悟了，如果我再不找个人，可能哪天死在家都没人知道……


深深夤夜，幽幽黑暗中，他说得凄楚哀伤，痛彻心扉，话到最后喉头颤抖哽咽。然则，吴莱没有被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沉痛经历打动，电光火石间，她明白了他殷勤鞍前马后的深沉原由。原来他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免费保姆，在他生病时为他端茶送水，在他垂垂老矣时为他养老送终，而报酬仅仅是他口中待拆迁的一套不知何等样的房屋。他诚恳坦然地说那房子面积小得可怜，至多赔得区区几十万拆迁款。而寥寥几十万在郊野都买不到一套像样的房子，当真以为小女孩懵懂无知好欺骗？当真以为做妹子的都穷困潦倒没见过世面？许以小利便被哄得团团转听人调遣？吴莱年轻却不盲目，自有自己的思虑与绸缪，她绝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


作为贾哥自己，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没有一分存款，房子不大待拆迁，房屋面积窄小赔偿款不会很高等等，都是他对吴莱的真情表白。倘若他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吴莱跟他在一起，他完全可以巧言令色欺骗吴莱，先期以大利市诱惑吴莱打动她芳心。但他没有，每一句话都扎扎实实情真意切毫无虚言，为的便是心中最美的愿望一旦成为事实，他能以最真实的面貌迎接这份意外的巨大惊喜而问心无愧。


自贾哥在老板娘店里第一眼看见吴莱，可谓惊鸿一瞥，苍老平静的心湖怦怦大跳，一种突发的婚姻欲望便在他心头迅猛地滋生起来。直到吴莱袅袅婷婷进入房间，贾哥的这种念头愈发强烈且已经变得清晰起来了。反复思忖，念兹在兹，他决定拿出最真实最真诚的态度诚心诚意追求吴莱。他不敢自信地说大事可为，心底亦无丝毫胜算，但他想去做，无论结果如何。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曙色映亮了纱窗，赶早市的人们从窗外传来喧嚣熙攘之声，大街小巷业已人声鼎沸。而房间内静悄悄幽暗无声，吴莱没有说话，蒙眬睡去了。


贾哥情知吴莱一夜未睡精神疲惫，临睡前说给几天时间吴莱好好考虑。他还说了句话，那意思是:他是正职。言外之意:我不是临时工。吴莱还记得她朦朦胧胧做梦般在心里笑了笑:正副与我何干！她也清楚地知道，老板娘说的才是真的，他如此矫枉过正则是为了在吴莱面前彰显威风增加好感而撒的唯一一个谎言。


在等待吴莱考虑的漫长煎熬时日里，贾哥并没有老实巴交的等待一个或好或坏的消息，他主动发起行动。首先他要做的是，要在吴莱面前大展其威，却不料一不小心弄巧成拙。

二_弄巧成拙

贾哥留吴莱过夜没有给钱，一分钱没有给，连表达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坦坦荡荡吃了肥嘴一抹大摇大摆走了。给钱?谁敢提钱的事，没学会?代课老师不是老师不能修改学生作业?不能教你罚站给你小鞋穿?拿鸡毛当令箭何足道哉!是以，不给钱是常态，找老板娘要妹子那是老板娘的荣幸，是看得起你!懂事点就该把妹子主动送人家床上，不懂事的就问你一句∶你店还想不想开?


在这些人眼里，万物皆刍狗，况乎人哉!


转天下午，吴莱到店里上班告诉老板娘贾哥一分钱没给，老板娘一句话没说亲自掏腰包垫付了贾哥的嫖资。吴莱把夜里贾哥说的话当笑话讲老板娘听，老板娘顿时喜出望外，咯咯长笑着说∶结婚好啊!别说破，先陪着，等他给我们通风报信!


老板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虚与周旋。


也就是说，老板娘也觉得结婚不现实，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与一个身无分文吃了今天不管明天五十余岁的糟老头子结婚，岂非咄咄怪事!


老板娘打的如意算盘，却不知转身被人恶意算计。这事得怪吴莱，到底是年轻了，夜里陪贾哥无意间说出隐蔽炮房的具体所在。这个炮房在店外一个十分隐蔽的位置，只有老板娘与举店妹子知道，而且是一周一更换，不可谓不安全。这便是说，炮房是灵动性的，不是固定不动的。不曾想，就在吴莱头天夜里失口说给贾哥听后，翌日夜晚轰隆隆来一大群人径直冲炮房而去，瞬息之间冲了场子。贾哥想趁机抓吴莱，然后再想办法救吴莱出来，亲身演绎一场英雄救美人的世纪好戏，以此打动吴莱芳心从而心生感激真心实意跟他在一起。万万没想到失算扑了个空，当时店里冷冷清清没生意，炮房空空荡荡无人迹。举店却因此受惊不小，躲在远处幽暗中亲眼看见黑压压一群人脚步隆隆声势浩大往里冲去，姑娘们心惊胆战，脸色青白心口怦怦直跳。老板娘分外纳罕，一向安稳的炮房何能暴露?贾哥对老板娘的说辞漏洞百出却无可反驳∶有人举报，我来不及通知你。


吴莱心知这是自己有口无心惹的祸，感到人心险恶深不可测，同时又感到深深的愧对老板娘。倘若不是自己无心之过，何能害得老板娘险遭横祸，何能害她夜半时分惶惶不安重新寻觅隐蔽炮房安全窝。原本对贾哥没有好感的她，此刻心底弥漫起一股深深的厌恶。


老板娘没有怨怪吴莱，她真的以为是客人举报。


贾哥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发觉他的诡秘心思。或者说，发觉又能如何，他无所畏惧，世人皆刍狗。这是他威风八面的时刻，他能呼风唤雨，如此神勇男人吴莱当是喜欢的。他信誓旦旦对吴莱许诺∶你有事我一定会救你!


贾哥殷勤地买西瓜哈密瓜葡萄一应时令新鲜水果，顶着热辣辣的太阳热汗淋漓一趟一趟往店里送，送给吴莱吃，只为博红颜一笑。


老板娘笑嘻嘻，浑然不知人心叵测地说∶对你这么好，肯定会死心塌地为我们通风报信。


那边老板娘喜滋滋做着自己店里妹子与相关人员搭上关系的美梦，这边吴莱的噩梦即将来临，如吞咽苍蝇般恶心。


凌晨下班时间，吴莱疲惫地走出玻璃门，不期赫然看见贾哥骑辆破破烂烂的电瓶车，山岳般巍巍然矗立在门前，满脸笑意流淌在沟壑纵横的肥胖粗糙脸颊，粗哑的嗓音亢奋地说∶我送你回去!


吴莱心底倏忽一沉，脑子飞速运转如何拒绝。正当此时，老板娘飘然闪身过来，一串清脆的咯咯长笑，极力怂恿投鼠忌器的吴莱∶咿呀!有人接送，这好的事还不快去，还傻站这里做什么!


不得已，吴莱坐上贾哥的电瓶车。


广袤辽阔的夜空星斗满天，午夜微凉的夜风徐徐绕面，贾哥骑着他的破烂电瓶车迎着夜风兴奋地大喊∶抱着我!不对，抓两边不稳，要紧紧抱住我，我怕你掉下去了!对对，就这样，箍紧点!我怕你掉下去了!


吴莱展开一双细柔的胳膊对绕成一圈，环臂而抱，仍然够不到肥胖贾哥鼓嚷嚷的肚腹，离肚脐眼尚有半尺远。他的肚子圆滚滚硬邦邦，几如沉甸甸的硕大圆石。


大概是他自己感到自惭形秽，自嘲般笑着沙哑地说∶我是不是很胖很丑像猪八戒?


吴莱以为他会一路风驰电掣顺利将她送到家，却被他违反意愿硬生生拖去宵夜。在一家约莫十平米如甬道般的窄长小店，贾哥说完那句自己像猪八戒的戏谑，柔声细心地问吴莱想喝什么。吴莱的俏丽脸颊没有丝毫笑颜，漫不经心淡淡地说句，我喜欢喝豆奶。


便在此时，意外发生。


贾哥陡然一掌拍案，兀然大喝∶上豆奶!


如春日炸雷当顶，吴莱被吓一激灵，心口没来由的怦怦大跳。


一个瘦弱的年轻后生急匆匆出来谦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豆奶。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贾哥勃然大怒，愤然怒指，嘶声大喝，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眼睛给我睁大点!没豆奶也要给我变出豆奶来!


苍老嘶哑的粗重声音在小小店内嗡嗡回荡，零零星星的食客惊愕顾盼不明所以。


刹那之间，吴莱被吓蒙了，粉黛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可怕。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脸色青白额头渗汗瑟瑟发抖的年轻服务员，忽然惶恐地说∶我不喝豆奶 了。


嘭! 贾哥猛地一掌拍得案上杯盘忽地飞起又叮当落下，声嘶力竭狂暴大喝∶不行!今天就是跑遍全市也要给我把豆奶找来!


年轻服务员低头垂手，涔涔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消瘦的身躯如秋风中簌簌落叶，颤抖着嗓音暗哑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刹那之间，吴莱仿佛看见自己被不可理喻的可耻客人欺辱的一面，愤然起身匆匆离去。


她走得快极了，她感到深深的愤怒与羞耻，世间竟有如此卑鄙无耻之人，其无耻龌龊堪称冠绝天下，亘古未闻。谁给他的谋私权利仗势欺人!谁给他的嚣张气焰为虎作怅!这是一种深根固柢的职业优越感，抑或狐狸身后行走的老虎的素常作为应作如是观?执公器而谋私欲，职卑微而性暴戾，天道安在哉!


车声膦膦，贾哥骑着他的破烂电瓶车迎着夏夜凌晨两点后的凉爽夜风急惶惶追上来了。


吴莱毫不理睬，脚步走得飞快，裙裾飘飘，如怒云翻卷。


贾哥骑着电瓶车紧紧跟在吴莱身边，急切地解释安抚∶上来，我带你回去，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危险。别生气，那是他的错，我会教他付出代价的，他也不想想我是谁。


无耻之尤! 吴莱顿感说不出的厌恶恶心，一个大转身横穿马路试图摆脱掉这个大麻烦。与此等宵小奸佞走一起，宁不羞愤!


正当此时，变故横生。


夜风习习，街道幽静，空阔幽暗的长街一辆的士极速而来，吓得紧紧追随吴莱过马路的贾哥的破烂电瓶车一个快速的摆尾。紧接着，他怒火万丈地追撵上那辆吓得他心惊胆战的出租车，将破电动车横亘在车头，怒气冲冲跳下来，一阵风卷到驾驶位指着司机的鼻子声嘶力竭威胁∶知道我是谁吗?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带走?! 敢拦我的路， 没长眼睛?


司机惊恐万分，诺诺道歉。


贾哥嘶哑的怒吼在凌晨无人的空荡街头肆无忌惮地飘荡，吴莱眼睁睁看着这令人发指的恶行，眼睁睁看着他亲手撕开自己丑陋的面具。夜幕下露出一张赤裸裸狰狞的面孔，森然可怖，令人悚然心惊，比魔鬼还可怕。他以为这是他的自信与尊严，是他耐以生存的资本，引以为傲得意洋洋，却不知暴露的恰恰是他内在的空虚与虚无。而他嚣张跋扈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何等不易觉察的奥妙?是谁赋予他如此器张的气焰?因为一瓶可有可无的豆奶不惜发雷霆之怒暴骂服务员，因为他自己急惶惶受到出租车惊吓而追撵拦路威胁司机，他自以为他精明无人能敌，实则何其浅陋，何其不通人心，枉活五十余岁的年纪，诚可笑可叹可悲!


一种无以言说的厌恶淹没了吴莱。


一种比厌恶更为憎恶的反感淹没了吴莱。


任凭他兀自在凌晨两点半的夜风中汹汹叫嚷"你知道我是谁吗?"吴莱径直往前走了。


贾哥急吼吼追上吴莱，气喘吁吁地说∶他也不看看我是谁，敢拦我的路!我狠狠骂了他，他一句话不敢说!他敢说一句我把他带走!


吴莱一闪身拐进一条幽深小巷，不见了身影。


然则，吴莱没有料到，更愤慨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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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精彩，现实中小胖子这种人很多，无心机的坏总结的真是到位。

很刺激呀！谢谢楼主创作！辛苦了！

楼主高产，一下子写这么多，才思隽永，楼主威武，佩服佩服

楼主高产，一下子写这么多，才思隽永，楼主威武，佩服佩服

这个是我目前看过最精彩的文章了， 比起很多大家的文章一点都不差的。 红尘之中看人生。

本来还在 期待第二章的开始，没想到第一章还在继续，真是感谢楼主了，

纪实还是小说啊？市井百态尽在不言中

感谢楼主，这一次的更新数量太丰富了，所以发廊篇结束了是么

再次感谢楼主努力，让大家得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