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完了影片《街头日记》,一部好片子,能叫我想一些事的片子。可……孩子的心灵真的如此简单,如此易于改变吗?我没上过好学校,经历的地方都是垃圾处理厂式的学校。我们在别人眼里的区别,只是废报纸和旧电池的不同,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如果别人问我差学校和好学校的区别,我说在差学校你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怀揣着各种各样怪诞的想法。你还能看见无数叫你恶心,不能理解的闹剧。当然,出校门时你会耸耸肩说“没什么,很正常”。好学校呢?没进过所以不知道,但我想应该只有两种人,天才和蠢货。而我们的地方,属于垃圾的地方:小丑、骗子、伪君子、酷儿、流氓、傻瓜、患者、呆子、妓女、嫖客、推销员、政客、难民……他们的心你接近不了,原因很简单——我们的生活是向前的,而并非向上。你明白吗?一个空间的直线与不同空间的穿越。如何说呢?就像1968五月革命的标语“他们的愚蠢背后有逻辑”“有多少报道,就有多少质疑”“市侩淌下的眼泪是上帝的甘露”。
思考就是这样的。我正在写的小说(属于我的),其中一章的一部分复述如下,填补空白的感觉:
第十一章
整件屋子只有仲哲一个人。
拥有所有意识只顾传递资讯的机器徒自发光发亮,它面南坐北像元首一样以一分钟三十二个手势和表情的速度感化臣民,是的,我们是一群卑贱愚蠢的付费观众。报告元首,不知是您组成什么画面的光和音,从我们控制的客厅逃向卧室。元首说知道了。仲哲侧身倒卧在沙发的窝槽里,影子包裹他的形态是元首的艺术品,门和墙之间的裂缝是个阴谋。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这正是他所希望得到的状态,一个在不应期的状态。他很清楚片刻神经短路后将发生什么,意识又会牵着他匍匐前进。和往常一样,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
离开静默正常运转的第一瞬间,他注意到床单还未完全失去水分的乳白精液。就是刚刚这种好像潮涌般的冲动,扼阻了所有不断缠结叠加的胡思乱想。糟糕的是,僵硬的思维已经开始渐渐开裂,融化出死水般的姿势。仲哲还能继续回忆渐趋淡漠的感觉,即便只剩痕迹。它有节奏有意象,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的像散文,作家或流氓有幻觉的意淫像小说,反抗不公发泄郁闷的像杂文,等等一切在骤然撞向每个神经末梢后,怅然倾颓。之后只剩一件事了——交付没逻辑非辨证的理性胡乱解释一气。所有类似的描述都像口里发涩的口香糖。现在那一小块污迹已然流失了原有的味道,使床单僵硬反光。应该像所有人一样,应该是,也许只是青春期的事。自罪感遗留的厌恶像幽灵般,孩子的幽灵,游荡心灵。这种感觉像早已排演好的剧目,不断上演又不断落幕。
仲哲并非对这种行为有什么厌恶更不觉得有什么罪恶可言,他可不是个无知单纯危险的孩子。不过是生物性的机械反应,除了疯子和不是人的人都必然干的正事。感觉的诱因只是那场自导自演的闹剧里献身的女孩。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他,都是在消失的时间里,不断堆砌对她的思考而造就的结果。找不到答案的思考就是种煎熬。仲哲甚至希望自己变成白痴,失去所有意识的行为能力;或者变得一无所有,这样就只有“活下去”的问题只得思考。他脑里那潭死水的边缘闪出一道裂纹,一滴滴渗漏,从可以找的缺口流向可以逃走的方向。
仲哲的垃圾意识:
印象里渐次出现许多模糊的画面,还能听见哗哗的胶片声,像某部老电影或者照片也可能是新闻之类的东西:交相折射覆盖下来的光线制造了都市所有的暗角,一条明暗交错潮湿肮脏的后巷,看一眼就能嗅到各种腐肉的味,巷口高悬一盏明晃晃硕大的白炽灯。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管它呢,越想越乱。我真不理解造物主为何要把快感和繁衍捆绑在一起,一种行为的目的有两种选择,太复杂太无聊。低级动物没有选择的麻烦,车票就揣在怀里,时间地点方式还是问题吗?越高级越麻烦,已至高级到“人”的阶段,我们惊异的发现两种选择都错了。或许正是因为没了选择,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机的去还原人性。如果福柯能完成《性史》,他的悲剧就将演化为,被自己悖谬、怪诞、越轨的非酷儿形象吓疯。之后呢?像现在一样,沦落成一只试验用恒河猴,只是用法不一样。当然他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他追问的问题和达尔文不一样。人性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你追问一千遍,你就会在共产主义和宗教之间作选择。不知谁说过,如果爱情是性的唯一理由,孩子是理性的产物,那人类岂不要灭亡。是啊,她是个孩子。非理性的诞生又非理性的去了。不,也许是理性的去了。
“自杀需要理由吗?”真是可笑!我怎么会被如此荒唐愚蠢的问题困扰这么长时间。不需要理由我为什么不自杀!嗨……应该可以找到一种逻辑解释她的心,逻辑、解释,我这么想真是卑鄙龌龊,居然成了学者和科学家。我最大的问题是停不下来,就像许多人许多心理疾病一样。
物质的贫乏是理由吗?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贫穷。在同一空间里,机会不管是如何不平等哪怕只要有一个,时间就是唯一的问题,你可以改变一切;在不同空间里,你永远能找到生活更加窘困的人,心理是一个重要的解决方案,所有人都会自我安慰。不是吗?我并不无知,只是难以逃离这种存在。看得到她的贫困却永远不能浸入她的身体,感知到她的感情。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就像生存还是毁灭,重要的并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问题将要导引出的剧情。每个人都只能困斗于自己被限定的时空之中。这就像一个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的农民,一生按祖辈们的方式从生到死,周围是同样祖辈的子孙和同样的从生到死,他们也会成为同样的祖辈被子孙模仿;另一个是在城市最后的一片平房中生活的平民,他们不知道祖辈的身世,也许是王公贵胄也许是流民乞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不可以拿到一份适应物价涨幅的工资,房子会被拆掉,他们也会搬到城市最后的一片危楼中。他们谁更贫穷,谁又更加窘困呢?贫富是同生体,谁失去谁都会变得无从感知。被迫分裂开孤立存在的概念,只能是记者获奖的新闻报道。是心理落差吗?羞耻感、苦楚——所以自杀?我不能理解这种想法。难道她看不到希望和机会,她看到高考了,不是吗?为什么只能想到消亡。是不是我错了?也许真的看不到。是不是她看到了什么我没想到的东西呢?
这种疑问叫我不知所措,静一静……
应该可以找到另一种逻辑。用自己杀死自己的方式走向消亡。这是不是自我分裂的结果呢?精神拟化出的自己吞没了现实中的自己。人是不能太孤独的动物,心灵的封闭必然导致自我的分裂。这种分裂源自何处呢?这个问题我思忖了很久。找到过无数辨识不清,也无所谓真伪的原由。自罪感是我现在可以理解,并且可以在逻辑尽头依稀看到她的阴影。有个人一直藏匿在你心里,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无时不与你交谈,无刻不矫正你的步调。稍有出轨他便斥责、羞辱、鞭笞你。你想象不出他会以何种方式惩罚你。实体存在的自我,被惩罚得渐趋憔悴虚弱,感觉自己将无限渺小下去,却又无法彻底消失。自我形象在冰刀雪剑般覆盖下来的暴力侵袭中濒临崩溃,它像尊石膏像般在烈日寒风的骤变与腐蚀中碎裂倾颓。可以这样解释吗?
分裂出的自我到底缺失了什么什么呢?如果可以重新复合互为补充的话,那矛盾又源自哪里呢?要回答这些问题,似乎还要追问另一个问题——自罪感是从什么中蛹变出的呢?如果伤害自己的爱人是对自己的惩罚,那么对自己的厌恶无疑就是对爱人的忠贞。所爱之人寄托或希图于自我的愿望,难道会异化为精神分裂出的“我”的思维。这种思维使自我的一致性崩溃。精神被分裂为两种思维模式:一种只存在命令和惩罚两种反应的思维,另一种因惊恐畏缩而不断自责不断屈从的思维。前者折磨精神,后者折磨肉体。
这是她走向死亡的答案吗?耐不住折磨?可是这种分裂似乎已然具有某种普遍性。每个人的生活似乎可以理解为分裂的不断传递,纵向是家庭横向是社会。当所有人的精神和生活方式趋同时——“我”的概念不是就随同分裂消失了吗。这可怕吗?这是另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的消失会叫一个人痛苦吗?我想不会。尼采、黑格尔、罗素、弗洛伊德、亚伯拉罕、哈贝马斯……这些名字和他们的思考,让我的思路开始混乱无法集中。“一群疯子!垃圾!”我要找到的答案,就像黑纸上的一个黑点。
我应该放弃所有的思考,只有一个问题我不能放弃。所以我曾把自杀当成一种游戏,试图逼近她临死的状态,这是多愚蠢的行为啊。我忽略了厨房新买的一整套刀具,连家里随时可以打开的窗都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思量哪根横梁够高够坚固可以把我吊起来,或者用安眠药比较好。我荒唐的选择自杀的时机,什么时候会死得毫无痕迹,什么时候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祭奠后再死,什么时候的死亡不会叫别人产生奇怪的猜想。我想写封遗书,可写出来的东西总像是日记里的周年总结,既然是日记就天然残留下一篇的笔记。我还想试着罗列自杀和活下去的理由,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使我陷入沼泽。于是我开始编织她的理由,结果和自己编的大同小异。这种雷同使我不得不承认,对她的理解我还滞留在浮浅的表象。这些想象我都力图做到让自己相信,并竭力渲染自己的情绪,但这些不过是场无聊的游戏。真他妈无聊!
自杀的游戏是对死后的想象,而并非死亡本身。如今所想的已与她毫无瓜葛,只和我自己有关也只能改变我自己。算了,她想走所以走了。我经常这么想。她的自由。自杀不是种自由吗?不是自毁的延续?不是抗争?
时间为我遗留了许多人的印象,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其中有不断闪过的图片,或者整段的表演。这些印象有的逐次被诡异的扭曲,有的破裂成碎片,有的只能看清轮廓,还有的干脆只剩下干巴巴的文字。这些印象背后的人,那些秘密,何以被塑造成我所看到的样子呢?“力学”一个我关心的心理学科。我们承受同样的来自生命的压力与引力,我们的心灵却如此的不同。原因?也许是力的能量。好像不对,或许是受力的方式。好像也不对,可能是合力的性质。是吗?如果它表现为腐蚀或者风化,那它所受的“力”究竟在哪呢?我只是看到一个结果。她消亡的过程,她还未来得及公映的人生。我需要一个解释。
人本主义心理学,看起来像心理学的回归。初中时对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很感兴趣,现在觉得它乏味无聊。这个理论,嗯,应该说这种说法,已经被引用得面目全非。现在是被人毁容不久之后,我相信一定有许多聪明人会让它自觉得腐烂,最后发着恶臭被一群群新锐吃掉,你唯一能找到它的地方就是墓志铭,就像尼采。核心其实挺简单,一个心理学家喜欢的金字塔结构。最底层是生理需求(空气、食物、水、睡眠、性)逐次向上是,安全和安全感,爱和归宿感,尊重和自尊,自我实现。越是基础的需要对人的影响力越大,只有在基本动机被满足后,才能够出现更高层次的需求。作为各种动机与需求的关系,它几乎被所有和人沾边的领域所引用。萨伊定律看来可以被改成“每一个需求都会创造其自身的供给”。好像学者的中心任务就是给骗子制造工具,所有人都相互买单,形成关系结成社会,社会里自诩为上层建筑的东西都是“骗子逻辑”的产物。一群收支平衡的诈骗犯!
我更关心被忽略掉的心理扭曲。这是自然的事,“需求”一定有两个方向。正向建造成金字塔,反向深挖出墓穴。是不是可以借此找到一个心理扭曲层次呢?最底层是物质不均造成的心理落差,逐次向上对应为暴力倾向和恐惧感,受挫的爱和被遗弃感,自我形象的损毁和自罪感,自我价值扭曲。如果需要被理解为不能回避的本能,动机是一种心理状态,那么心理扭曲层次就是动机的反向延伸。未获满足的动机,选择停止?或者换成拟人的说法,难耐迷途的人,会停滞变成塑像?扯淡!它们会不择手段,竭力甚至自毁。黑帮教父是一种自我实现吗?如果不是,它究竟是停留在什么阶段呢;如果是,它显然不是马斯洛定义的“完美人格”。它确实是一种自我实现,它处于扭曲层次的顶端。诸如此类的顶端繁杂怪异,远远超出我能承受的想象。
完美的人可以叙述,真实的人却不可叙述。顶层依旧是由被满足的需求动机搭建而成。不同的是,一切都显得怪诞虚幻,一场残酷的心理游戏,关乎精神的自我慰藉。生理满足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同时达到心理满足,这个落差到底有多大,诱发落差的原因和环境。解决的办法有很多,比如费斯廷格的认知失调论,高级的办法。老师叫它循循善诱,老百姓叫它嬉笑怒骂,非老百姓叫它社会科学,不是人的人叫它黑色幽默。不高级的办法数不胜数。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只是裤裆里的蛆。由此你就知道,暴力心理产生的土壤是对暴力的恐惧感。暴力活动又往往频繁发生在底层街区,这与受教育程度的关系微乎其微。时间?也许它是最暴力和令人恐惧的物质。她的自杀或者说成自残,只是将暴力引向了自身。也许当她发现还能控制生死时,会感到安全——随时可以结束时间的权利。
缺失和偏执。没有本来的空白,缺失和破灭紧密相联,无助像洪水偷袭蚁穴般制造厌恶、愤怒和羞耻。“蚁穴”不管是形形色色的赌博或者是各种玄幻的虚拟,都是抑制思考的游戏。思考自我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偏执的追问认定的理想也是种扭曲。“他们正常吗?”成功者的变态是社会隐性的疾病,失败者的疾病是社会显性的悲剧。“理想”真的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让你除了它什么也看不见,包括自己。这就像“革命”是种理想而并非每种革命都有价值,但每种革命都需要自毁精神。理想与革命作为中性词,都是卑鄙、肮脏、血腥、腐烂、怪诞的。
该死!我有陷进去了。这种漫无边际的思索把逻辑打碎成无数种可能性。咳……真累。最初是什么来着?管它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仲哲被不同的疲惫击中后,昏昏沉沉的起身上床睡觉。感到身下的床单有块僵硬的部分。“他妈的,理智让那玩意变得那么快!”他厌恶最初的一切,也嘲讽所有思考别人的人。“我又给这只动物拴上链子了。”他不思考自己的一切。思考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场游戏,许多人都再玩,乐此不疲的玩下去。没有输家没有赢家,真正的输家都被做成了棋子,在固定的位置摆固定的姿势,游戏规则与他们无关。赢家呢?除非游戏本身消失,要不然谁也不会赢。全他妈是输家。
影片里的矛盾或许有许多,但他们的逻辑如出一辙……
心灵的故事我不知道,真实的故事我不想看……
我们在这里……
所以……
……
实在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算观后感,暂且贴在这吧。